庄子和老白菜(一)

  庄子和老白菜(一)

从立秋开始,北京就进入了有阴雨的时段。之前几天里,天空总是半铅灰半靛蓝;阵雨浇打槐树叶,虽然比不了缘缘堂的芭蕉夜雨声清丽动听,但还是能让人感到愉快。捧着碗泡面就着辣白菜赏雨,我感到心旷神怡宠辱偕忘,似乎随时也要凭虚御风地成仙了, 暗暗告诉自己:如果再下雨,我就要写这篇文章出来。

对于人而言,事物通常是有通感的。比方说辣白菜可能是深夜看韩剧的饥饿感;风笛是七月爱丁堡的人来人往,海报的眼花缭乱;詹十是年轻时打赢 一场球赛的激昂;白馍馍是考场上听史铁生碎碎念清平湾的焦灼感。

而在我的通感里,在那些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我想到未出世的我,幼年的我以及离我无限遥远又渺小的故乡。

我的故乡里,有很多的老白菜,还有一个庄子的大头像。每次清晨坐大巴车开进这个地方时,一个大理石广场就会从平原上缓缓映入眼帘。矗立在广场西侧慈眉善目的庄老头,孟老头,孔老头会像稻田里的稻草人一样,远远地就朝你打招呼,告诉司机进站了,不必鸣笛。如果再往前开,会经过医院, 的小学, 的警局, 的初高中,随之抵达尽头的松叶林。这是 的大道。沿着大道蔓延出无数支流,连接着矮矮的居民楼,矮矮的超市以及水光接天的公园。总之,我的故乡很小,小到没有选择,小到连海上钢琴师可能都会不满。如果不去看老白菜,还没赶上下雨,那么骑着车溜达一圈,一上午就逛完了。

如果赶上下雨还去看了老白菜呢?那大概是一场很漫长的旅行了。一般到夏末,总是阴雨连绵。半边环城的山被涂抹成浅灰色,薄雾在西边种着豆角的山脚和湖畔蔓延开,把庄老头的慈眉善目都埋没了。不过庄老头大约是很开心的,他可以看着诺大的翠湖,悠然自得的鱼,回想回想当年跟惠子一战成名的英雄往事。如果他能动,或许他还会去钓鱼,假装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老样子;而实际上沿着乌苏里江江畔行走,他会在离日出最近的鱼市上吆喝时被我逮个正着。

除了庄子以外,白菜们也是开心的。田地里的泥土味正在发酵,浓烈又芳香像82年的拉菲。我的妈妈可能选择躺在红皮的炕上,把挨着后院菜园的*木色窗户推开,然后听到雨声淅沥,以及砰砰撞击的声响——原本姥爷用来堵窗口的砖头全被推下去,砸在了菜园前排的大白菜头上。她一面听着雨声,一面可能在祈祷姥爷正睡午觉。谁也不知道后排的白菜们幸灾乐祸地成了什么样子。

白菜在连队里不是家家都种的,各家菜园的果蔬都不一样。由于姥姥读过书,读到汪曾祺老舍天天念叨的白菜,就在篱笆围的菜园中辟出了一条白菜通道。多数人家会种玉米和茄子,肚子饿了会炖上一锅,美其名曰叫“大乱炖”。

有时候姥爷从江边回来,路过别的连队总会碰上一些高大得探出篱笆的玉米。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打这些玉米的主意。但是被我妈得知以后,总想着哪天弥补一下自家没种玉米的遗憾。后来他被我妈怂恿得去掰了两颗,揣在兜里紧张地头也不回地跑,路上被自己的脚绊倒了两次,演绎了失传多年的马趴式着地。

这都是宫廷密事了,列进不了正传。 能作为皇帝枕边书的事大概是姥爷当年开了间磨面厂。他那时候读《老子》的小人书,读到“民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想到了自己连队的穷酸样,气得把书丢了。读书不了了之,更不要提认识庄子。但是磨面厂他干得很好,相比其他连队的厂子,只有庄老头——那时候还不是老头,是按照买家装面的袋数收钱。磨完面他只负责看着,不插手装面,任别人为了省钱把两袋子面全塞进一袋子里也不吭声,豪迈的样子让人很想对他奉承一句“苟富贵,勿相忘”,或者是上去拍拍他肩,给他算算命,告诉他长相里有真龙的遗传气象。

这些都是我未出世的时刻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老白菜还是雨季,都要一点点地履到很久以前。因为没有网盘,没有直达的火车,没有能面对面视频的手机,在我出世前的时间过得是如此的平淡和漫长,让人觉得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辈子的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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