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与小白菜四

 

品连听见风言风语说,葛小大,你还有心思做豆腐,你家豆腐西施不卖豆腐,倒成杨家长工了!什么长工?小白菜都让羊给吃了!满县城都知道,就你武大郎不知!

他心里只是疑惑,不相信秀姑是这样的人。再说,杨家几代都是镇上体面人家,尤其这杨乃武,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听说前阵子为小粮户出头做了不少好事,自己倒是招得一班胥吏怨恨。杨夫人又贤惠勤劳,听说已经是杨乃武第三个妻子,前两个都不幸早逝了,夫妻伉俪和谐,杨乃武不至于做出这样事体,多半是那帮游手流氓瞎编派。转念又想,对了,上次他母亲沈喻氏来豆腐摊,有意无意说起她看见秀姑同杨氏夫妇一桌吃饭,当时只道她多心。秀姑年轻美貌,自己又不常在家,搬进去 天就受杨乃武相助脱险,天天同处一个屋檐下、、、、、、他在豆腐店待不踏实了,这日将晚,他早早收拾好店面,急急往家里赶。走过点心铺,方觉腹内饥饿,脑袋灵光一闪:何不买些点心充当晚饭,不进家门,流言真假屋檐下一听就知。

十二月夜里七点,天已经黑透了。两排楼房夹出细细一条石板弄,半月斜照着,只有墙头高处擦着一抹淡淡月色,粉墙本就着了风吹雨打,斑驳退色了,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夜色里更是脏成了一块。

品连贴墙站在弄堂黑影里,弄堂一头的澄清溪静静淌着,冬季水浅,没有一丝儿水声;另一头是条大巷子。他蹲守的羊肠小弄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走的,只要他站住不动,就是对头巷子时不时走过些行人,也不会发现他。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夜的漆黑,石板、窗户、墙,他都能一一分辩出来。他可以看见别人,别人却很难发现他,这让他觉得安全,冬夜接近零度的气温也不能使他气馁。

窗户亮起了跳动的光。他不禁躲开了些,隐到更深的黑暗里去。

四个人的声音,一个男人,三个女人。

“点、卧钩、点、点,这就是心字。”

“这个减省,原来人心就是卧的不踏实时,胸中一点一点的想头么?”

“哈哈,姐姐妙解。心是象形字,古人写作容器状,确系人体中承载经络、血液、胸臆之器官。”

“这些我们不懂的,就是想学写佛经,下次我们好抄诵。”

“那下一个,经字,撇折、撇折、点、点、点、、、、、、”

“原以为人心最难,比起这个经字,可简单多了。”

“彩凤,不然我们不学了罢,昨天去准提庵烧香,不认字不是一样念经求佛?难不成咱不会写,菩萨就不听我们了?”

“罢了,反正跟不上趟了,以后就请秀姑妹妹代我们抄经。”

“姐姐莫笑我,我是越学越糊涂。”

“秀姑,姑妈说句不该说的、、、、、、”

“姐姐!”

“傻孩子,真是把你当小辈,你听我说,凡是天下的事儿,总逃不过生死轮回、善恶有报这理,其他的,深究了都是错。妹妹这样聪明伶俐,我打心眼儿里疼你,不然也不能和你说这些话。我们女人哪,守好自己的家就是 的福气,不要学乃武那孩子,打小就较真、爱钻牛角尖,这脾气啊,没少吃亏。”

“、、、、、、姐姐说的是,秀姑、、、、、、”

“姐姐想教训乃武,扯上秀姑做甚?知道姐姐是担心我,我好着呢,姐姐宽心。”

呀啊,呀啊,几个寒鸦撕扯着嗓子从溪上掠过,惊得品连不自觉一阵哆嗦,脚下慌张乱挪几步。这才意识到手脚冻的发麻,脚后跟跺在石板上木木的疼。

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啊,末了年长些的女人讲的还挺在理,真不该听信流言,害我白白在这里受冻,还误了今日做豆腐。且回作坊赶工去,明天开不了张老板又有话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秀姑的声音,沉静而迟缓,还有踢踏、踢踏爬楼梯的声音,像是两个人。那么,书房内只剩两个人喽。品连又站定了。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好!全篇都能写下来了。”

“都是先生费心。”

“字体娟秀,可不是我教的。”

些许沉默,想是秀姑低头一笑。品连更加专注的竖起了耳朵。

“刚才你怎说越学越糊涂?”

“原先不写字,念经就念了,只囫囵听说个大意,也不会去深究。现在写了出来,才发现根本不知道经书在说什么。”

“你原先听说的大意是什么?”

“万事皆空,因此就无需执着什么,无需执着,就没有世俗困苦了。”

“你对这个解释满意吗?”

“我,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除非一把头发剪了出家去,只要在这世间,哪能没有执着呢?”

杨乃武一阵洪亮的笑声,道:“说的好。《心经》其实是采自《大般若经》的精髓,它实在是说要生生世世、轮回生死去救度众生,以慈悲喜舍之心,平等救护一切众生。世人常说要视一切为空,脱离世俗,可何谓‘世俗’呢?世俗,平常,这才是真正的平静与幸福。幸福不是脱离尘世孤处一方,而是与人同乐,平平常常踏踏实实地生活。《大般若经》如是说:‘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要人没有执着,那不是度人,是害人。”

“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秀姑一次次重复默念着这句话。

品连不知道,似乎不经意间,秀姑和杨乃武的目光怎样触碰了,胶着了,融合了,难解难分,一秒钟后,秀姑的眼睛又是怎样犹疑了,暗淡了,躲避了。她心里无故浮起一句话,挥之不去:“你能生生世世轮回去度千万人,只是,唯独救不了我。”她不知道,在这句话之下,她的潜意识已经有过太多思考和权衡:嫁与品连,是我宿命,他并无过错,我又怎能对他不义倾心他人?纵我有意,以我出身之寒微,学识之亏欠,又凭什么得先生青眼?纵有幸得先生青眼,以先生之才华、名望,又怎能与一租客之妻有私?我又何忍陷先生于如此苟且之境地?纵先生情重,排除万难,光明正大待我,则必要经历大大一番风雨,先生慈悲喜舍之心、平等救护之怀又如何在世人面前站立得住?先生兼济天下的理想又如何得以伸张?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当如何行,当如何行啊。

“方才姐姐劝秀姑的话,很对。”品连诧异秀姑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疲惫,略带沙哑。“秀姑你怎么了?”

“秀姑愚钝,不懂先生所讲。”

“你懂的,而且做的很好。”

“我有些累,先去歇息了。”起身走路的声音。

“秀姑!”杨乃武喊住她,“你放心、、、、、、我在。”

秀姑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眼泪扑簌扑簌落到衣襟上。

你在,到底是秀姑之幸?还是不幸?

杨乃武呆看着秀姑背影逐渐隐没到黑暗里。

你不知道,若不是你,我亦不愿相信这一切。他心里对她说。

品连听得秀姑走开的声音,揪起的心终于落了一半,只是心里疑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总有哪里不对劲儿。

版权声明:本文系画船听雨原创。欢迎分享,转载请事先联系,否则将追究责任。

投稿邮箱:tingyuyehua

qq.







































根治白癜风的方法
北京看白癜风最专业医院
  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http://www.szyy0512.com/bcxg/5964.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