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钱的白菜,要命的生活

 

碎碎念:

今天只是想给你看一篇小说,不讨论。

——尾娘

光棍

光棍一开始也不叫光棍,大家叫他凯子。他女人是1九八八年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2十岁那年,年龄比他大的小的都结婚了,凯子也着急,但是要怪只能怪他父母走的早,没人替他着急。凯子在村头的菜市场打零工,他不分白天黑夜,有活他就干。干起活来他就啥也不想,可一闲下来,他就觉得孤独。1看到别人家熄灯,他就委屈的想哭。

后来,他打听到媳妇儿也能买,活儿也不干了,他请客跟几个同村的朋友吃饭,让他们随着一起去接个“媳妇儿”。

凯子见到贩子头儿的时候,他问:“俺俺能挑一挑吗?”

贩子头是个女人,她带着黑色的口罩和头盔。“我们的规矩是随机,你轮到哪个就算跟哪个有缘分。”

凯子喜欢“缘分”这个词,他顿时觉得自己特浪漫。最近流行一个新词“浪漫”,他感觉自己是个浪漫的人,就是没人给他一次表达浪漫的机会。凯子去领媳妇儿的时候,有点手足无措,他激动地抹了一把鼻涕。当他看到媳妇儿被装在一个大麻袋里,他上去就要解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来拦住了凯子,“回家之前不能解开。”一道命令似的,凯子扛起麻袋就往家跑。

直到晚上十二点,村里几个“好事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凯子的家门。走远了,还不忘嘱咐1句:“千万别让她跑了。”

人一走,凯子反倒紧张起来。他关好门,拘束地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着被子出现的轮廓,像一只跃起的小鹿。实际上,到现在,凯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女人长啥样。他既好奇,又忐忑。他站起来,走到床前,伸出手,又缩了回去。他转身去拿了苇席,在床的旁边铺好。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每个毛孔都像是被蚂蚁啃噬,他感到喉咙干燥,像要冒火,他站起来,倒了一碗水。

这时候,女人一下坐起来,黑亮的卷发遮住了脸。“我要喝开开。”(四川口音)凯子愣在原地,他没明白女人的话甚么意思,他挠了挠头。女人指了指凯子手中的碗。凯子立马就明白了,他把水递给女人。女人咕咚咕咚把水喝完,“不够!”凯子立马殷勤地再去倒。女人喝饱了,倒下蒙头继续睡。凯子端着碗杵在床头。他放下碗,坐在地上。

他回头看了看炕上的媳妇儿,“我睡不着!心里燥得慌。”她不说话,床上睡的仿佛一个死人。沉默是凯子聊以自慰的借口,一个肉体亲近另一个肉体的理由。凯子“嗖”一下窜上了炕沿,头钻进了被子里。他呆住了,凯子看到她哆嗦着的手牢牢的攥着一把剪刀,凯子渐渐退出了被窝,他跳下炕,躺在地上的凉席上面。那双眼睛像是那锃亮的剪刀,横亘在凯子的梦里。

一连几天,凯子都没有去市场,之前从不串门的街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来一趟凯子家里。他们能在院子里说清楚的一句话,非要到屋里说。女人来了几乎不说话,有时沉默的像一块黑色的铁块,凯子笑呵呵的找话茬。终究有一天,女人下炕了,她走到院子里,用手挡了挡晃眼的阳光。她说她饿了,凯子 次跟她面对面的说话。凯子后来回忆起这场景,还常说,我女人,站在阳光里,她就是1朵阳光!凯子到灶上又是煎鸡蛋,又是下面条。鸡蛋白面面条都是现买的。他平时能凑合便凑合,但是现在不同了家里有了女人,一个男人材真正学会体贴和生活。

后来,凯子走上街,大家伙都围上来:“这新媳妇咋样?”好着呢!寡妇一把拉住凯子的手:“这类女人,要看好,看不好,就得跑”寡妇三十年前嫁给村上赫赫有名的恶霸赵十三。赵十三是在听她唱戏的时候看上了她,她离开戏班子嫁给了赵十三。一个下大雪的晚上,寡妇生孩子,赵十三死在了去卫生所的路上,寡妇穿上戏服为自己的男人唱了 一段《霸王别姬》。“克夫”是村长老婆想起来的一个词儿。村民一致认为村长夫人就是有才华,这么好的词儿他们大老爷们,小老娘们儿一生也想不出来。也就由于这个词儿,寡妇守了一生的寡。凯子心想: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哪能跟您儿子一样。凯子拐进自家胡同的时候,就觉得心慌。他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家门,他看到女人在烧水,这才安下心来。

一天早上,凯子去市场,出门就把门锁上,走了几步,他又想:我买得又不是牲口,怎样能锁着她呢!万一她做个饭,需要甚么东西······凯子又折回来,把门打开。女人站在屋门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面无表情。凯子在市场干的起劲,哥几拿他开玩笑。凯子不傻,他知道什么是玩笑话,什么是带着刺的*话。对他人的评头论足,他总是一笑而过。他知道自己不再孤独,就够了,就像一艘驳船驶进了岸。“我说凯子,她让不让你碰?凯子忸怩的笑了笑。“四川女人,不老实,不让碰就得打!”“就是,还能顺着她?”凯子听着听着不高兴了,他一把甩下手里的大白菜:“打女人,还算男人?。”说完,凯子就走了。哥几个相互看看,“还急了!”笑笑继续干活。

东子说的没错,他确切没碰过她。凯子越想越憋屈,她现在是自己的女人,为何不敢碰她。他来到门口,不想回家,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寡妇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凯子,你媳妇儿跑了!跑了!”凯子头脑1热,“噌”地站起来。转身进了家门,把屋里屋外搜索了1遍,茅厕也去看了看。寡妇拍着腿大骂:“你个没娘养的,人都跑了,你还回家干啥?”凯子不相信她会跑。

是哥几个帮他追回来的,女人坐在里屋的炕上,凯子坐在门口的地上抹眼泪。院子里站了一圈人,每个人都想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见解。凯子躲进屋里关上门。女人背对着他。凯子倚在门上。院子里的人,好奇心强的趴在窗户上看,有的侧着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东子招呼哥几个把大众都支走。“这是人家的家事儿,你们凑甚么热烈!”

“俺娘说了,这类媳妇儿,得打,不打不死心!”东子啐了一口吐沫。凯子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舍得?”东子问。凯子点点头。“我们替你打。”凯子站起来:“不行,她是俺的女人!”

晚上,凯子蹲在炕沿边上,女人蜷缩在床上,空气里除安静,还多了一丝为难。“你为啥跑?”凯子委屈的问。女人动也不动,凯子哭了起来:“俺没爹没娘,啥都没有,现在只有你。”女人翻了身,坐起来。她的手摸到了凯子的头发,凯子把她的手放在脸上。他觉得孤独离开了自己。

凯子回到市场的时候,就像换了1人儿似得,春光满面。哥们儿都说凯子真浪漫了一回,连笑都藏着幸福。家里有女人就是好啊!凯子干活都带劲了,挣了钱也有人花了。没过多久,凯子的女人肚子大了起来。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街坊邻居坐在树荫下乘凉,她们挨家挨户的谈论。先是从东街头老张家的寡妇,到西街头的老王家的智障儿子。每个人都要说1说自己见到的、听到的新鲜事儿,琐碎的时光就散落在了1地的瓜子皮中。

说到凯子的时候,村长的老婆来了兴趣,她八卦时的豪情恍如与她的大额头有关,想象力丰富。在这个围成圈的团体当中,她始终保持着村长老婆的光荣身份。她说话特投入的时候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眼睛睁的特别大,声音压得很低,她晓得怎样捉住这群“听众”的心。一旦她想起自己身份的时候,就会自动调剂,正襟危坐,放松五官表情。她对凯子家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每次说到凯子的买的老婆,她认真的听完大家伙儿的发言以后,都会认真的补充1句:

“我看,这个女人不老实!早晚得跑。”

“怀孕了吧,看着肚子不小了。”

“这个没娘养的傻小子还有儿子了!”

“你怎样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娃娃······”

女人是在第二年春季生的。凯子还在市场干活,“寡妇”跑到市场对面,隔着马路:“生了,生了!”凯子看到“寡妇”朝自己挥动着手臂,他扔下手里的活儿,拔腿就跑,寡妇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大喘气:“我去你家倒水给傻孙子喝,就听到······”傻孙子是寡妇的儿子跟一个外乡女人生的,寡妇儿子在外地打工,把人家姑娘骗回家来。就像蒙着眼睛捉迷藏,早晚能看清你是谁。儿子的话与现实出入太大,生完孩子儿子还常常打姑娘,姑娘就跑了。寡妇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的,寡妇以为儿媳妇上街买东西。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喃喃自语:不是去买鸡蛋呷,怎样走了······

女人生的是个女娃,凯子喜极了。从卫生所回来的时候,他见人就嘻哈哈的问候,在没有问答逻辑的情况下,他 也要补上1句:“我闺女!”村长老婆在院子里洗菜,听到凯子的声音,放下手里的菜就跑出去了。她站在门口,生怕错过了这个关于凯子的 消息。凯子看到村长老婆站在自家门口,他腾出一只手,朝她摆摆手,村长老婆会心的1笑,看见车厢里凯子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全部村都知道凯子老婆生了娃娃,大部分人都认为凯子的媳妇儿买值了。生了娃,哪也走不了。就像是随风飞的蒲公英在地上扎了根。天气愈来愈冷,村里最热烈的树荫终究清静了,但是以村长老婆为代表的团体并没有因此解散。她们开始轮番在各自的家里进行着他们的活动。这天轮到了村长家,村长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认为自己的家庭是属于共产*的一部分,那末,自己的作为就得像共产*一样伟大。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自己的家人。村长老婆深知这一点,每次轮到去她家的时候,她都推辞村长在开会。大寒这天,她们聚在一起没话说,天儿一冷,都不出门,村里的消息就断了来源。村长老婆瞅了瞅大家,先开了口。

“你们说,凯子那女人能在他家过久长吗?”

“嗨,孩子明年都会跑了,那女人能舍下?”

“那女人可是人贩子骗来的!”

“要是我,别说生了孩子,死我也得回家!”

“就是,要我,也不跟这个没爹没娘的过一生。”

“女人的命真苦!”

没有人说话了,外面飘起了雪花。大街上传了唱戏的声音。“下雪了,听,那老寡妇又唱起来了!”

第二年开了春,凯子决定好好种庄稼,他发现中蔬菜比食粮强多了,女人养孩子,他耕种,这不是典型的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吗?夏天快结束时候,他发现完全可以多种出来一季度大白菜。村里人都特热情,教给他大白菜苗子要在家里养,养出来栽在地里,这样长得快。他特感动,有这么多人帮助自己。果不其然,菜苗子几天就长出来了,他带着笑脸跑到邻居家,想请他们帮帮忙栽到地里,可是家家都推辞说自己家里有事。他没有办法,因而就跑到大广播那里:“栽大白菜苗子,一天三十块钱。”这一喊,地里全站满了人,他找的没空的邻居都蹲在他人的裤腿后面,等着干活。

秋末冬初的时候,是凯子丰收的季节,一个月下来,他学会了施肥打农药。当一棵棵结结实实的大白菜立在田地的时候,他觉得特自豪。农耕的生活并没有书里写的那末惬意,他下班的时候天上都挂满星星了。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谚语在现实生活当中完全不适用。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妮妮在哭,他扔下锄头就往屋里跑,屋里没人,妮妮的被子都尿湿了。他一边给妮妮换尿布,一边唠叨着:“妈妈呢?她去厕所你也憋不住啦?”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陪着女儿等老婆,很久,不见人。一阵不详的预见袭上心头,厕所是空的。

他们找遍了全部村庄,和她可能去的车站。凯子失望的蹲在家门口,女娃已没有力气哭泣,看热闹的四邻都散的差不多。

“唉,买来的女人靠不住!”村长老婆转身离开。

“不是去买东西?怎样走了······”寡妇站起来走了。

几个兄弟都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吸烟的吸烟,叹息的叹息。

“我早说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不领情!”东子把烟卷狠狠地碾死在鞋底。

初冬的晚上,寒气渐渐浓了。女人是在镇上的供销社门口被发现的。回到家,女人不说话,她跑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凯子坐在门口,她直接跑到屋里,看到女娃睁着眼睛,却没有力气哭。女人冻得直打哆嗦,女人要抱妞妞。凯子站在炕前,冷冷地说:“你出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女人顺从的站了起来,1出门,就被套上了麻袋,挣扎了几下,也不喊叫,他们把她拖到草棚里。凯子跪在草棚前,大雨越下越大,泪水雨水混在一起,他甚么也听不见。

女人是在第二天死的,睡了一觉没醒过来,床上被子掩盖的还是刚来时的姿式,像极了1只跳跃的小鹿。送医院的时候,大夫说脑部遭到严重撞击,突然溢血而死。凯子在她身旁跪了一宿,手里拿着一包奶粉。他没想到,他们会把他的女人打死。这天夜里,大雪突然来的早了,寡妇穿着白色的戏服走漫步在雪花当中,只听见她的嗓音:“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

女人死后的一周,凯子上街,一群小孩围着喊他光棍,他心里知道一定是他们大人教给他们的,就像当年他们给寡妇起了个“克夫”的名字,让寡妇守了一生寡。“光棍”难不成他们想让他做一生光棍?

他苦笑1声。怎样晃到到大广播那里的,他也不知道。他张开有气无力的嘴:“大白菜,一元1棵。”结果,一个上门的都没有。他在家给女儿冲完 一点奶粉,又晃到大广播那里:“大白菜,五毛一棵。”他喃喃自语:“他人都卖五毛一斤,五毛一颗总得有人来抢吧!”光棍守着女儿等到晚上10点,他在凳子发楞,女儿饿得直哭。他不明白,为何没有人来买他的白菜,他有些气急败坏:我不要钱,看你们要不要······

第二天,凯子在广播传出了大白菜不要钱的消息,全村一百多口子一下子涌到他的田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干起活来。不到一会儿工夫,地里剩的只有白菜叶了······

作者简介

孙力珍,女,山东聊城人,现就读于曲阜师范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文字发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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