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峰西部风情长篇小说荒原的故事连载

第九章

（二）

冷大炮以为神不知*不觉，医院就可以瞒天过海。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管教干部到了场部就把事情告诉了秦光明。第二天下午，农场的几个领导着骑马儿到了大队。管理员急忙把办公室的炉子点着，烟雾还没有散尽会议就开始了。会议开得直截了当，没有虚头巴脑的程序。会议一开始冷大炮就做了自我检讨，接着秦光明开始发言。冲锋陷阵是秦光明一贯的性格，每一次开会他都是头一炮，他知道最后总结是场长和*委的事情。打头阵就跟打仗一样，扫清前面的障碍，大部队才能前进。尤其是批评冷大炮的会议，秦光明更是没有什么客气而言。

秦光明说，冷大炮，冷大炮，让我说你甚好哩，我都替你脸红。每一次打人时你威风凛凛，每一次开会你就垂头丧气，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呢。你打人的错误犯了不止一次，在八宝河农场有一次打右派分子，你把人家打得昏迷了两天，差点要了人家的命。大家批评教育过你，你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一年之后，又把人家马猴子的鼻梁骨打断了，马猴子到现在还有严重的后遗症。妇女们来月经是天经地义，到时候就要来，不来都不行，那是生理现象。你打人和妇女来月经一样，到时候不打都不行，手痒痒的上蹿下跳。犯人犯的是国家的法律，没有犯你冷大炮的家法。更恶劣的是你毫无理由打骂犯人，这是犯法你知道不知道。你一贯的作风就是土匪作风，你跟占山为王的土匪有什么两样，跟国民*反动派有啥区别。你们东北那个地方土匪比好人多，我怀疑你参加革命之前是不是土匪出身，否则，怎么一身的匪气……

秦场长，请你不要信口开河想说啥就说啥。冷大炮打断秦光明的话说，按照你的思维逻辑，你们陕北的响马也遍地开花，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土匪出身呢。

简直是胡说八道！秦光明使劲拍了拍桌子，我在陕北跟着刘志丹出生入死闹革命，难道刘志丹是土匪头子？我告诉你冷大炮，真的要调查一下你参加革命前的事情，我看你就不像一个革命干部的样子。

李长河打断秦光明的话说，老秦，有话好好说，不要跑题，这个事情跟刘志丹有啥关系。

秦光明说，我知道没有关系，这不是话赶话赶到这了嘛。既然我开了头，那我接着再说两句。冷大炮，你不要忘了，你是改造人的人，是国家培养的管教干部，不是随心所欲的土匪流氓。如果你再这样屡教不改，早晚你会变成被改造的人了。好了，我就说这么多。

高世杰看了看李长河，李长河知道高世杰的意思。冷大炮是从八宝河农场过来的干部，他不太了解。于是，李长河开口说道，这是咱们八宝农场合并过来第一次开这么严肃的会议。在八宝河农场，冷双有同志因为打人，我们不止一次开过严肃的会议。没想到，仅仅隔了两年多的时间，我们在青新农场又因为冷双有同志打人开这样的会。说心里话，我心里很不好受。不知道此时此刻，冷双有心里有什么感想。是啊，老秦说得好，一针见血，我们是*和国家培养出来的管教干部，是代表*和国家改造有罪之人，目的是让这些有罪之人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不是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阀土匪，更不是违法乱纪的犯罪之人。我们的管教干部带头违法乱纪，怎么去改造那些有罪之人呢？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呢，人是有思想的高级动物，动物是没有思想的低级动物，连没有思想的动物也不缺乏感情交流，何况我们人类呢。改造人不仅需要思想上的交流，更需要感情上的交流，动物尚且知道感情交流，难道我们还不如动物吗？如果我们的管教干部对待犯人，抬手就打，开口就骂，那么跟土匪还有区别吗？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在同一块石头上摔倒两次，那么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冷双有同志，这样的犯错误你犯了不止一次，你必须做出深刻反省，真正认识到错误根源，写出书面检查交到场部。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几个领导来之前已经碰过头了，下面请高场长宣布碰头的结果。

办公室里的烟气散去了，炉子里窜出了红色的火苗，高世杰搓了搓手说，虽然天气寒冷，大家帮助同志的热情不冷。刚才大家说了不少，说得句句在理，字字动情。我不太了解冷双有同志，从大家的发言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冷双有在八宝河农场所犯的错误我不太了解，但这一次的错误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被打的那个犯人曾经是国民**队一个大校团长，为部队起义做了不少工作。我们天天骂国民**阀作风，你的一言一行又是什么作风？挨打的犯人心里怎么想我们共产*，难道共产*和国民*一样吗？你那一铁锹幸亏打断了犯人的小腿，如果打在犯人的脑袋上，你今天就真的成了犯人了。这不是耸人听闻，而且，打人事件在犯人中间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对犯人的改造起到了消极的反作用。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现在宣布农场领导班子研究的结果：撤销冷双有同志大队长的职务，等待最后的处理结果，大队的工作暂时由刘仁同志全面负责。

会议开得干脆利索，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大家离开了办公室，炉火才真正燃烧起来。坐在炉子边上的冷大炮，双手抱着脑袋一动不动，两个脸蛋被火烤得就像猴子屁股一样通红。

农场领导们开会的时候，管教干部通知马金宝准备好午饭。由于时间过于仓促，又没有什么食材，马金宝做了两个简单的炒菜，一个猪肉炒洋芋片，一个白菜丝炒粉条，外加一个鸡蛋汤。马金宝把饭菜刚端上桌，领导们就走进了饭厅。

李长河奇怪地看着马金宝问道，马师傅，你怎么在二大队？

马金宝说，李*委，我调到二大队了。

李长河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马金宝见领导们拿起了筷子，便转身回到了厨房。

望着马金宝的背影，秦光明说，乱弹琴，马师傅怎么调到二大队了，他应该留在场部食堂嘛。省上和局里领导来检查工作，饭菜就是农场的面子嘛。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秦光明也不在说话。也许今天会议有些沉重，所以大家的情绪显得有些沉闷。大家都是当过兵的人，吃饭速度跟急行*似的，两菜一汤和一盘馒头，说话之间吃得精光。大家放下了筷子，心照不宣离开饭桌，马不停蹄往场部赶。

直到大年三十这一天，抢险救灾的工作基本结束。压塌的房顶和仓库房顶重新上好了顶子。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家属院里就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万楚良把没有带回去的羊腿送给了马金宝，马金宝结束了食堂里的工作，回家开始炖羊肉。万楚良走进马金宝家时，一锅色泽鲜亮的红焖羊肉烧了。马金宝拿出一瓶农场生产的青稞酒说，今天晚上咱俩好好喝几杯。

万楚良说，我不胜酒力，顶多也就二两酒。

马金宝说，先吃羊肉垫垫肚子。

小方桌上一个红焖羊肉，一个凉拌白菜丝。白菜丝细如粉条，几乎不用咀嚼就融化在嘴巴里。万楚良挟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品尝了一下说，从来没有吃过如此有味道的红焖羊肉。老马，你做红焖羊肉有什么技巧？

马金宝端起酒杯说，咱们先干一杯酒，我慢慢给你说。

万楚良端起酒杯跟马金宝碰了一下酒杯，仰起脖子干了杯中酒。

马金宝放下酒杯说，烧红焖羊肉不难，掌握好几点就够了。切好的羊肉必须用凉水泡，拔出羊肉里的血水，然后凉水下锅，煮开后打去浮沫，捞出来用热水洗干净。锅里放油炒调料，葱姜蒜爆香再倒入羊肉翻炒，变了颜色再次放入葱蒜酱油干辣椒翻炒，最后放入温热水炖煮。炖煮时一定要倒一点*酒或者白酒去去腥味，如果有挂皮，香叶，山奈，白芷，白扣，砂仁，草果效果更好。可惜，这个*地方穷得要毬没蛋，用葱姜蒜干辣椒将就一下也凑合了。

万楚良说，马师傅，你肚里这些烹饪学问可不得了，你应该把这些烹饪技巧记下来，将来有机会出版一本烹饪大全，让更多的人受用。

马金宝笑了笑，开玩笑，我哪有这个本事。

看着桌上的红焖羊肉，万楚良无可奈何说道，本来这只羊腿是带回去跟老婆孩子过年的，一场大雪把计划打乱了。

马金宝说，回去不回去不重要了，说明大队领导对你另眼相待，这一点非常重要。

万楚良说，马师傅，虽然我没能回去跟老婆孩子团圆，但大队让我回去过年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有人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搞出来什么名堂。

放心。马金宝说，烂到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让你留下来陪我，要不然我一个人多冷清。

万楚良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马金宝举起酒杯说，来，咱们再喝一杯年酒。

万楚良和马金宝碰了一下酒杯，仰起脑袋喝了杯中酒。

马金宝放下酒杯说，这个春节我老婆孩子算是享福了，她们在灯红酒绿的上海过年。上海过年可讲究了，年三十晚上家家桌上都摆着老八样，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红红火火好不热闹。

万楚良问道，我知道上海人善于精打细算，吃饭也比较讲究，可我不知道上海的老八样里包括哪些菜肴。

马金宝说，包括蒸三鲜，扣三丝，扣蛋卷，咸肉扣笋丝，扣肉，扣鸡，红烧鳊鱼，还有小葱肉皮。

万楚良说，各地有各地的习惯和特色，我记得武汉过年少不了粉蒸肉，红烧武昌鱼，腊肉菜薹，还有豆丝和藕团子。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真有点垂涎欲滴。不过，能吃上老马亲手烹制的红焖羊肉也不错了。

马金宝感慨道，今非昔比啊。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除了大白菜就是洋芋蛋，可惜我的厨艺没有办法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