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只剩最后一批50后还在冬储大白菜，但
眼见步入隆冬，萧瑟中的北京年复一年变化发展着。也许有一天你会恍然认不出这座城市的模样，但有一种味道也许能带你瞬间穿越回记忆中的某个时刻，它让你感到亲切而熟悉，在愈渐喧嚣的城市中给你带来最淳朴实在的慰藉。
那是冬日里白菜的味道，也是属于老北京的味道。除了物资条件匮乏，在过去，北京人热爱白菜的原因还有很多：白菜是层层剥开的实心实意，白菜是家庭相聚的温情，白菜是经历风霜雪雨的坚韧......
这次，我们走访了几户经历“冬储白菜”时期的老人，听他们讲那些冬日里关于白菜的情感记忆。
“这大白菜养了多少人哪”
家住藕芽胡同的李大爷，说起几十年前老北京抢购冬储大白菜的情景，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片胡同都是大杂院儿，每个院儿都有十几户人家，邻里之间关系都近的很，就像是亲人。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我们住平房的，每年十月下旬就要安炉子拢火，之后全院儿的‘大活动’就是买冬储大白菜。”
李大爷说，从11月初开始，大白菜源源不断运进北京城，菜站周边的马路两边都是白菜垛。买冬储菜那天一般是全家男女老少齐出动，上班的还可以向单位请假，这属于“公假”不会扣钱，裹得严严实实的邻居们在露天的冷风里排着长蛇阵的大队，各家凭副食证按比例买，家家户户都会买好几百斤大白菜，借来的三轮车、手推车，自行车的后座，甚至老奶奶推的竹制婴儿车里都堆满了大白菜，一趟趟往胡同里搬，那买菜的场面和阵势真是极为热闹。几百斤冬储大白菜码在墙根儿，一缸腌雪里蕻、两捆大葱、几车蜂窝煤堆在过道的小厨房，这是过去那些年老北京过冬的标配，这些过冬的物资储备齐，老百姓就可以安心过冬了。
抱着两颗大白菜路过的张大爷插话说：“过去这几百斤大白菜买回来，储存和吃法儿可有不少学问哪。冬天储藏大白菜，既耗时间还费精力，储藏大白菜的地方，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各家屋里都有煤炉子，屋里热白菜搁不住，我们住胡同的白菜只能放在室外，码到墙根儿。大白菜买回来，要先把最外边一层松散了的‘帮、叶’去掉，摆放的时候白菜之间得留点缝儿透气。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4度以上，放院子里就没事儿。4度以下，稍微盖点旧报纸就行。您别看就差那么几度，可得注意了。要是快零下了，就得找个破棉被赶紧盖上。盖上还不能捂着，捂得太紧容易烧心，白菜吃着就会苦。而且白菜这东西也不能被冻着，一冻就会烂！天气好的时候，还要把白菜倒腾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上个一时片刻，只有这样大白菜才能防腐保鲜。”
李大爷说，那些年还没有反季节蔬菜的说法，从十一月到来年开春，这五个月里，大白菜一直是老北京人家里的当家菜，白菜帮子可以做炒白菜、溜白菜、熬白菜、白菜馅，菜叶做汤，白菜心儿做芥末墩凉菜。“在计划经济那些年，这大白菜养了多少人哪。”
张大爷拍着大白菜笑着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大白菜 吃，冬天熬点粉条，吃着那叫一个舒坦。如今大部分人都不买冬储大白菜了，但每年冬天我还会买10棵20棵，搁在屋外的架子上，就图一下雪儿天的时候不用出门，存着安心哪！”
社会主义大白菜的优越性
魏家胡同的两位老奶奶，亲历过那些年的大白菜战役：曾经，每年冬天全北京人都要吃掉几亿斤大白菜。这几亿斤大白菜要在11月初的十几天里，完成从菜地砍收到运往全北京上千家菜场销售的整个过程，所以每年冬储大白菜上市之前，北京市*府都会牵头成立一个秋菜指挥部，负责上亿斤大白菜的调度、存储和销售工作。
“冬储菜”集中上市这两周，也是全北京所有菜场和街道干部们全年最忙碌的时候。王奶奶作为街道干部，那些年每逢“冬储菜”上市都会到菜场帮忙，对于孤寡老人，街道还要帮忙把大白菜送到他们家里。
“咱们菜场卖的‘冬储菜’都是国家统购包销，把价格定死的，每斤大白菜国家不但没赚钱，反而要往里大把地贴钱，要不怎么说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呢！每年11月1日到15日是大白菜集中供应期，集中供应期的‘冬储菜’有*府补贴，价格便宜。这种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如果错过了这两周，没有补贴的大白菜就叫‘议价菜’。”虽说“议价菜”每斤贵不了几分钱，可别忘了，那可是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代。
90年代以后，国家对大白菜不再实行统购包销，菜场的冬储大白菜没了国家补贴，价格上没了优势。农民的自产菜开始被允许进京销售，虽说菜农直接拉到胡同口的大白菜价格贵着点，但是可以随意挑选，并且随着冬季大棚菜越来越丰富，每年排队购买冬储大白菜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露天电影院广场上的白菜山
40岁出头的张阿姨，出生并成长在航天部大院里。八十年代末，张阿姨上小学六年级。那时每周只休周日一天，忙碌的家长很少有带孩子出门的机会。有一个周日，父亲破天荒地提出要带张阿姨去买大白菜。张阿姨回忆，那时走廊里邻居阿姨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自家门前的杂物，叔叔们则和爸爸一样，骑着自行车往露天电影院广场赶。
整个露天电影院广场热闹的像过年，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型白菜山好像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广场，每座白菜山前都有农民打扮的夫妻俩忙得团团转，花棉袄的妻子帮忙挑菜、称菜，黑棉袄的丈夫负责把称好的大白菜四棵一抱挤挤挨挨的装上平板三轮车，送到各家楼下。“我们十几个孩子踩着满地散落的菜叶和菜帮子，撒着欢儿在白菜山之间玩捉迷藏，大院儿里的孩子从小一起到处疯跑，家长也从来不担心。等我疯跑得两腿发软满头大汗时，才猛然想起买白菜的事儿。广场上看不到我爸的身影，飞奔回家，发现爸妈和姐姐弟弟正一趟趟往楼上搬白菜呢。”
张阿姨至今还记得，那年家里储存了斤一级菜，斤二级菜。因为当年许多地方白菜大丰收，所以家家也都响应号召，多买一点帮国家解决困难，这白菜就叫“爱国菜”。张阿姨父母都来自南方，虽然也学着邻居隔一段把白菜重新码一遍，“但总感觉我家冬储大白菜的水平有待提高，每年存储的白菜基本上是吃一半扔一半。”张阿姨说，妈妈会用5毛钱肉馅搭配掰下来的菜帮子包饺子、蒸包子，爸爸用南方带过来的小碳炉，炖上一锅白菜豆腐，印象里很少放肉，但是咕嘟嘟冒着香气的白菜豆腐汤，泡饭可以吃三大碗。
“我家冬储大白菜的历史很短，只是在八十年代国家号召全民购买爱国菜的几年，年年买了储存在走廊。现在我周围的中年人基本没有冬天储存大白菜的，大棚里的绿叶菜新鲜也不贵。超市里的大白菜4毛多一斤，一颗白菜才2元多，随时买随时吃，小时候那几年跟着大人冬储大白菜只成了我们这代人的童年回忆罢了。”
撰文｜胡小蔓刘熙雯王凤仪杨琬晶程天欣张怡乐王茜倩张稑宜李思雨罗琦钟满彦博陈潇樊雅欣季泽禹杨鸿茜孙通蒲佐莫嘉祺
摄影｜刘家熙丁骏雯钟艺雯王紫阳王思佳曹艾凝
随着时代发展，也许“冬储白菜”已经离我们当下的生活越来越远，但属于一代人心中的记忆永远不会走远。你的家里有关于冬储白菜的故事吗？留言和我们聊聊属于北京冬天里的温暖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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